我出身农村，读本科四年已经花光家里人的所有积蓄，还让他们债台高筑，家里已没有多余的钱再支持我读研究生了。虽然攻读研究生阶段可以领取贫困生助学金，但作为家中的长子嫡孙，我急于帮家中解决经济困难，也一心想马上投入工作。

　　无奈我找了一年多都没遇上好工作。毕业前有一晚与几个哥们在校外消夜聊天时讲起的一番玩笑话却反复回响在我耳边：“辉哥，你怕啥呀！凭着你的才干和‘姿色’，干脆找个富婆包养算了……”

　　大三那年暑假开始，我已在聚精会神地找实习、找工作了。可惜我在求职路上屡屡碰壁。学校就业指导中心的老师建议我去申请读本校的研究生，换个专业方向，到时领一个硕士文凭，这样职业生涯也许能打开一片新天地。可我没有听从老师的建议，仍执着于尽快找到工作。

　　家中父母偶尔会打电话来关心询问这件事，我有一次竟在电话中哽咽了。父母对此也束手无策，只能安慰我说：“从低做起也没关系，最重要是脚踏实地。要是真的不行，就回家再想办法吧……”我强忍着眼泪，暗暗给自己打气：我一定要在广州找到一份薪水高的工作，然后挣很多很多的钱来报答日夜操劳的父母！

　　一天夜里，几个哥们在校外吃夜宵聊天，谈到对未来的憧憬时，一个平时说话没心没肺的同学那晚恰好喝多了，冲着我打趣道：“辉哥，你怕啥子呀！凭着你的才干和‘姿色’，到时干脆找个富婆包养算了！”我一脸苦笑，其他哥们却跟着起哄：“这主意好嘞！毕业后我们集体求包养去……”

　　当时我对这玩笑并没在意。那时我有个女朋友，大二时一次社团活动中认识的，名叫小翠，是另一所学院的女生。她长得不算惊艳，但善解人意，很贴心，工作也特别认真负责。我被她这种气质深深吸引，日久生情，我们便顺理成章走到了一块。我为人很老实，老早就对小翠交代清楚说自己并不是什么高富帅，只是普通农民家庭出身，平常送不起什么名贵的礼物。小翠并没有嫌弃，还安慰我说“老实的男人是块宝”，她相信我毕业以后一定有出头之日。

　　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当然有我自身的原因。我因找不到工作而自卑、烦躁，经常对小翠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她即使心地再好，也没有义务来忍受我的坏脾气。我时常对她说一些悲观绝望的话，埋怨这个社会弱肉强食的残忍性。她有时装作听不到，有时岔开话题分散我的注意力，但这对我来说感觉就是一种敷衍，更加剧我的悲观与烦躁。

　　而另一方面，她所在学院也有个“高富帅”一直在对她展开猛烈攻势。久而久之，小翠顺理成章地投入了高富帅的怀抱。

　　我对小翠没有任何强烈的恨意，大家好聚好散。但一种“金钱至上”的价值观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总觉得，小翠离开我最大的原因就是我穷、没出息！

　　有一天我在宿舍上网发简历，QQ群里突然弹出一个交友信息，大大的标题一闪一闪的，扣人心弦：高薪聘请钟点男友，月入过万！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这个链接。

　　平常我可能只会对此类信息嗤之以鼻，觉得这个信息肯定是个骗局，或者是对方QQ中毒了。但这会儿我一边想着父母对我的期盼，一边想着小翠对我们感情的放弃，以及临近毕业季的窘迫生活现状，就有点“死马当活马医”的无赖心态——只要有出路，我都得去试一试！

　　原来真的有“钟点男友”这个职业！说白了，就是给一些有需要的女客户做个伴。刚开始，我以为做这行需要某种“献身精神”，我也的确做好了这种准备。反正我身在这个城市离老家很远，旧同学不会遇到我，家乡的父母更不会来找我，我全无后顾之忧。我想不管谁问起我的工作，我只要三缄其口就好。总之我会秉持一贯的做人宗旨，不做破坏别人幸福的事情，对得住天地良心就好。

　　我的第一位客户叫司徒婉莹，是一位四十来岁的贵妇。她气质高贵优雅，我实在不忍心用粗俗的“富婆”二字形容她。

　　她是在一位女性朋友的陪伴下跟我见第一面的，期间她一直表现得很害羞，甚至有点局促不安。中介说，司徒婉莹有丈夫，是某房地产大老板，她还有一个儿子，刚刚送去外国上大学。

　　我当时心想，她先生可能是个糟老头，或者是个大老板，没时间陪她，所以她才会“外出寻欢”。说不定，她是个“小三”，想通过我来让那个大老板“戴绿帽”……尽管我私下里浮想联翩，表面上仍不露声色，心中谨记中介的严肃告诫：永远不要去窥探客户的隐私，不然会死得很难看！

　　司徒婉莹安排我住在她家的佣人房里。我的工作内容十分简单，就是帮她做一点家务，例如修理电器、水龙头等，有时陪她逛逛街，仅此而已。她每个月还会定期光顾一家诊所，只让我在车里等。反正事不关己，我也不多问。

　　我暗自庆幸在大学期间早早考了驾照，还练过散打，面对一般的歹徒，我都能够从容应对。有时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大材小用，但司徒婉莹每个月给我一万二千块的工资，平常出去逛街购物，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让我提着的时候，她还会爽快地甩我一两百块人民币当小费。我便从未想过要辞职，也早就不介意女尊男卑这档事了。

　　但给司徒婉莹服务的一年时间里，我从没有见过司徒婉莹的丈夫。她偶尔会给远在国外的儿子打电话，每次谈不到十分钟就匆匆忙忙地挂了，紧接着就会听到她长长的叹息。有时，我鼓起勇气想跟她聊聊天，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因为有同行提醒过我，只要我跟客户交心，我们之间的雇佣关系就不能再像以往那么纯粹了。

　　有一次司徒婉莹夜里做恶梦，哭喊声惊醒我后，我过去敲门探问。一头豆大汗珠的她见到我就紧紧地抱着我，说：“宝宝乖，是妈妈不好，是妈妈不好……”我有点莫名其妙，可能她把我当做那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宝贝儿子了？我扶她上床重新躺下，又去给她热了一杯牛奶，在床边陪着她重新入睡了，这才回去自己的房间。

　　后来，司徒婉莹的儿子回国了，我没有了继续为她服务的理由，便辞职了。过了一段时间，司徒婉莹的儿子曾约我出去吃过一顿饭，说谢谢我前段时间陪伴他妈妈，最近她的病情已经好转。我这才知道，司徒婉莹在生这个儿子之前曾经生有另外一个孩子，不过夭折了。算起来，那个夭折的孩子如果健在的话，年龄也跟我相仿。而她的丈夫在前两年也离世了，丧偶的悲痛勾起她早年丧子的回忆，所以她的精神状况一度不太好。我恍然大悟，原来司徒婉莹之所以挑中我，真的是因为我像她的大儿子。

　　她儿子还补充道，一年前心理医生建议她尽量不要一个人呆在家，尝试多找人陪伴交流。于是她的朋友便帮她找到了我。回忆起来，我是跟一个有心理疾病的病人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不过我一点也不介意，能够对司徒婉莹的病情有所帮助，我倒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积德的事。

　　我的第二位客户叫黄小敏，是在广州打工的“金领”，28岁。作为公司高管，黄小敏在广州有车有房，只是缺一个名正言顺的男朋友。那年家里人催婚催得厉害，她就在春节时把我“租”了回家过年。

　　我跟着她回去东北老家，一路上的机票、食宿都是她包的，她开导我说：“你就当做是一次免费旅游好了！”其实这何止是一趟免费旅游！她那些长辈都给了我大大的红包，她都没有要求我上缴，当我偷偷还给她时，她还不收，说这是我应得的新年礼物，就当做补偿我无法回家陪父母过节的缺憾。最后离开时，她的亲戚朋友还给我准备了各种土特产，我又吃又拿，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我当时最担心的，是黄小敏比我大三岁，她乡下的家人会不会不能接受姐弟恋。但“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讨老人家欢心本来就是我的特长，那年春节期间，黄小敏乡下的亲戚朋友都对我非常满意，一直追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还一个劲地安慰我说“女大三，抱金砖”。

　　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情，差点让我露了馅——刚到的那天晚上，安排睡觉房间时，她父母说家里没有多余房间，让我俩挤一张床。我当然百般推脱，说：“没关系，我出去找一个酒店开间房就好。”结果黄小敏的家人面色马上一变，以为我是在埋怨她家破旧、狭小。其实我是怕跟黄小敏同床会出事啊，万一有点什么，传出去对她女儿家的名声也不好。我只好不断地给黄小敏打眼色，她忍着笑，帮我解围：“哎哟，人家是南方人，睡不惯这种热炕头，还是让他出去开间房睡吧……”两位老人家这才肯放过我。

　　短短十几天假过完后，黄小敏给了我五千块的报酬。这种生意当然只能是一次性的。但她觉得我这人挺靠谱的，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一直以姐弟相称。她还介绍不少像她这样有类似困扰的大龄女青年客户给我，还向对方保证说我是一个老实人。

　　今年她生日我给她送礼物时，知道她终于正式交了一个男朋友。我真心希望她这段感情可以开花结果。

　　几年下来，我接触的客户已不少。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应该还是一位千金大小姐。她叫钟倩儿。

　　她二十出头，刚刚考上大学，每个月的零用钱已上万元，每天在校园里开着那辆进口的MINI COOPER，颇为招摇，追求她的富家子弟也不计其数。但这个女孩很有性格，她不喜欢别人的奉承和追求，对那些自动送上门的男孩，她一点也不感兴趣，但一心又想试试专心谈恋爱的感觉。于是她通过某种渠道找到我，要求提供的服务是——让我被她追求。

　　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有千金大小姐来追求我。虽然半信半疑，我还是屁颠屁颠地接受了这份工作。

　　别看钟倩儿长得跟Angelababy杨颖那么甜美，其实她的爱好挺暴力的。她最讨厌拍照。按照她本人的说法，除了身份证之类的证件照，她基本上没什么其他存留的照片。她也不喜欢逛街，所以我用不着每次陪她大包小包地满大街跑。她说准备对我施尽浑身解数来追求，还要求我不要轻易答应她的追求，说这是一种练习，等她练到炉火纯青的时候，她就去追求英国的哈里王子！我觉得这个女孩子太可爱了，只是有点幼稚。

　　可雇佣期开始后，她每天都要我陪她去游泳、爬山、练习跆拳道……说好的对我的猛烈追求，却从未兑现过。时间久了，我发现这件差事一点也不美，简直就是受罪！因为我每天几乎累到虚脱。我问她：“一个女儿家为什么喜欢这些男性化的活动？”她愣了一愣，说：“兴趣难道也有性别的吗？”我无语。

　　不过，她在我身上的确花过不少心思。例如，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拉着我去公园放风筝；下雨的时候我俩在操场狂奔；我们去山顶露营；去参加集体篝火晚会；每星期都外出郊游，钓鱼、烧烤……好几次，我几乎把她当成了当年的女友小翠。但想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钟倩儿是我的大客户，而小翠，恐怕已经嫁作人妇了。

　　我想钟倩儿追男友的技术其实已“出师”，因为她这样没心没肺地对我好、用心又不着痕迹，我已猜不透她是真是假，但我却真的动了心。我在心里默默地念想，希望我们之间的雇佣关系永远不会断。

　　我知道自己配不起她，她的父母肯定也不会将自己的掌上明珠交托给我。这种暧昧关系，让我感到痛苦万分。有一次，我鼓起勇气问她：“你觉得我们之间有爱情吗？”她笑了，笑得很沧桑、很无奈，我好像瞬间明白了一些东西。第二天，我向她请辞。她挽留我，问：“是不是只有我说爱上你，你才不会离开？”我一时心软，又留了下来。但自此我跟钟倩儿的关系突飞猛进，我们真的成了恋人。

　　这种关系仍让我感到不安。她还坚持付给我薪水，我觉得自己随时都有被抛弃的可能。我们在学校外面租了一间小房子，我是常住客，她只是有时夜里会过来，要求我抱着她睡。

　　但我不敢跟她发生性关系，不想因为冲动和自私，对她做那些日后可能会让她后悔的事情。每次我们都只是点到即止，绝对不会做过分的事情。

　　好景不长，钟倩儿与我同居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她爸妈耳中。一天夜里，我俩正在睡梦中，一阵拍门声响起，她爸妈带着几个人闯进了我们的小房子，把钟倩儿拉走了，还把我毒打了一顿。从此，我跟钟倩儿就失去了联络，学校这边表示她已经办理退学手续。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仍难以释怀。我想，可能自己并不适合从事“钟点男友”这一行。不是我不够专业，而是我道行未够。

　　后来黄小敏又介绍了不少优质、多金的客户给我，我开始一一婉拒。我无法忘记钟倩儿，也不想继续在这一行待下去了。

　　我打算带着这几年积蓄的20来万元人民币，回去家乡父母身边，经营一些小本生意，脚踏实地去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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